最美基层民警马春雨：守护被掠夺的青山，做北疆牧民的“巴特尔”

　　丨最美基层民警马春雨：5年封堵197个矿洞，坚守北疆绿水青山。头盔、矿灯、劳保手套、小铁铲，这是马春雨工作时的“标配”。再细致些，你还能从他汽车的后备厢里翻出户外救援绳、备用户外靴、防护面罩、有毒有害气体检测仪……要不是那身显眼的警服，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黝黑汉子，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洞穴探险发烧友。

　　但也不仅仅是误会。“探洞”确实是他的日常，只不过探的是废弃矿洞；危险也是棱角分明的，比如随时可能坍塌、冒顶的采空区，比如拐个弯儿或许就会跟忙着盗采的不法分子打个照面。

　　正在废弃矿洞内巡查的马春雨。受访者供图

　　作为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九原区阿嘎如泰苏木阿嘎如泰派出所的一所之长，马春雨守着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小所”，在莽莽乌拉山山间，继续做着那个震慑贪婪的“守山人”。

　　五年间，他用坏了数十双劳保手套、十几双登山鞋，更换了12条轮胎和1辆警用越野车，但曾经盗采猖獗、满目疮痍的北疆山区，终于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美模样。

　　9月25日，中央宣传部、公安部向全社会集中发布全国38位“最美基层民警”当选者的先进事迹。被当地牧民称为“巴特尔”的马春雨，荣获2022年全国“最美基层民警”称号。“守护这片大山是我的工作，既然来到这个岗位，我就要配得上这枚闪闪的警徽。”

　　马春雨荣获2022年全国“最美基层民警”称号。受访者供图

　　在成为阿嘎如泰派出所所长之前，马春雨就已经谙熟了那片大山。

　　那时他是九原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2007年，属地民警在沿山一带检查时，发现有人在盗采铁矿。接到线索后，马春雨带人在山里加大巡查密度。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犯罪嫌疑人的警觉。查案期间，有人“递话”给马春雨：“你们巡山辛苦，车得好一点。只要你一个月不去‘那边’，对方就‘支援’你一辆越野车……”

　　听懂了暗示里的“关键词”，马春雨在心里算起了账：自己仅仅是去巡山找线索，就有人拿越野车来“息事宁人”，可见盗采的规模和利润不小。

　　马春雨当场回绝，把案子继续深挖下去。最终，一个涉嫌非法制造、买卖、储存爆炸物品及非法盗采铁矿的犯罪团伙被揪了出来。马春雨带队顺藤摸瓜，又在一户民宅中搜出满满20箱炸药。根据估算，这些炸药的爆炸能量，能把半个镇夷为平地。案件审结后，公安部对该案的侦破提出了表彰。

　　一年后，马春雨又在附近一个密闭狭小的作坊里，查获14吨土制硝铵炸药。马春雨至今还记得，在查获现场，自己被惊出一身冷汗——硝铵炸药化学性质极不稳定，受热、受到撞击或者自燃都容易引发爆炸，一旦14吨硝铵炸药连锁爆炸，威力足以让整个村子不复存在。

　　正是有了一次次对危爆品案件的处置经验，2017年，马春雨赴任九原区公安分局阿嘎如泰派出所所长。

　　阿嘎如泰苏木下辖3个嘎查和一个农耕村落，共有不到1200户住户。但阿嘎如泰派出所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应对居民治安、户籍等问题，而是要“守”住辖区乌拉山山脉那些矿产资源丰富的矿石山，特别是其中于2012年探明的一座特大型单脉体金矿，经济价值预估上百亿元。

　　马春雨调研后发现，事实上，早在二三十年前，周边百姓就有“靠山吃山”的盗挖行为。尤其是冬季，农耕、放牧进入淡季，总有人会在原先正规企业开采后留下的矿洞里继续掏挖，再将粗矿石私自加工后售卖获利。近10年来，随着钢铁价格大幅下降，当地盗采铁矿的情况基本绝迹，但黄金价格飙升，盗采金矿仍屡禁不止。

　　如果不了解采矿行业，非法开采的危害性很容易被低估——使用爆炸物会破坏山体，使用剧毒、危险化学品提取金子会污染地下水，而使用大型设备简单粗暴地直接开采河道砂石则破坏了环境，种种行为的泛滥，一度让阿嘎如泰苏木境内的矿石山千疮百孔。

　　“盗采是老毛病了，甚至可以说是‘传统’了，你一个人能扭转？”马春雨赴任伊始，周围的质疑声不绝于耳。对此，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换上登山靴，带着简陋的装备上了山。

　　正准备下矿洞检查的马春雨。受访者供图

　　寂静的乌拉山悬崖边，尖锐急促的刹车声骤然响起。马春雨下了车，默默搬开急转弯处的大石头，继续向前。

　　这是盗采分子故意设置的障碍，曾经的马春雨，几乎每次上山都能遇到。“断了人家的财路，难免有人想出出气。”对此，他总是淡淡地说着，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马春雨知道，想要“守”住这片大山，自己和同事们的首要任务，是先跟不法分子“抢山头”。

　　巡山寻的是线索，而通过线索进而全力打击，需要的更是丰富的经验。

　　2019年的一天，他们在巡查阿贵沟嘎查某黄金公司遗留的废旧矿点时，发现路上有汽车车辙碾过的痕迹，这引起了马春雨的警觉——前一天他从此处路过还未见痕迹，“这肯定是今天有车经过后留下的！”

　　他随即带领队伍对矿脉进行搜查，很快在一处封堵过的洞口下方，发现了土石松动的痕迹。清除碎石后，一个被刻意掩盖的入口显现出来。马春雨率先下到矿洞中，艰难地向前摸索近60米后，一台正在工作的抽水机和8个选矿用的碳罐出现在他眼前。

　　确认矿洞内并没有嫌疑人在场后，马春雨立即与阿嘎如泰苏木政府、九原区环保部门和黄金公司取得联系，联合对矿洞情况进行勘查，并在确定不会造成二次污染的前提下，请专业爆破公司对洞内的碳罐进行爆破捣毁，并使用机械深埋封堵洞口。

　　办案需要细心，更需要智慧与勇气。

　　在废弃矿洞巡查的马春雨。受访者供图

　　当地金矿一般都是硐采，不进洞就不知道真实情况，不下井就不能作出准确判断。头盔、手套、矿灯、救援绳此刻都会派上用场，绳子拴在腰间，洞口有人拽着，马春雨只身一人就下了洞。

　　而这些开采完的废洞或被盗采的矿洞，有的采空区四五十米，有的矿柱已被盗采者凿得只剩下1米左右，有的干脆凿掉矿柱换成木头支撑。“相当于一个房子的承重墙没了，用其他东西临时代替，随时有坍塌、冒顶的危险。”

　　而这些仅是潜在的危险，更多时候，马春雨需要直面危险。比如时不时地，跟正在矿洞内装配淘金设备的犯罪嫌疑人打个照面。

　　马春雨还记得，有一次，他和其他三位同事，合力抓住了8名盗采嫌疑人。“对方‘人多势众’，说怕，那也是后来才会考虑的事。”他说，自己坚信“邪不压正”这句话，“做了违法的事，人再多，他们也是心虚的。”

　　正是因为日复一日的“拼命”，赴任两年多后，马春雨知道，这个200平方公里的“山头”，他们总算是“占下了”：截至2020年，先后封堵197个盗采矿点，查处非法盗采案件13起，处理28人，处罚单位3家，破获刑事案件1起。

　　从源头上让那些动歪心思的人打消了想法，但马春雨的“守”山脚步，依然没有停下。冬季山里冷风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划过；深沟内山石散落，深一脚浅一脚容易打滑，他这么一走，一天就要走出10公里。

　　当初来到阿嘎如泰派出所时，包括他在内的4位民警都是“60后”，但五年过去，其他3位都陆续因长期登山膝盖受伤换了岗。其间，也曾有年轻民警被分配过来，可往往干个半年就离开了。如今，与其称马春雨是一所之长，倒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山间派出所。

　　他熟悉散布在山沟里的每一处废弃矿洞，看惯了季节流转间大山一次次悄然更换妆容。守护写进了肌肉记忆，再难提炼出什么“豪言壮语”，“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岗位就在这里。”

　　巡山中的马春雨。受访者供图

　　一些可喜的变化，也在五年间慢慢萌芽。马春雨说，如今“守”着这片大山的，远不止他一个人，“相比当初，实际工作好做了不少。”

　　五年前，马春雨上山时，山间荒凉，老百姓钱包干瘪，不法分子往往能用极其低廉的代价，引诱他们带路寻找那些深藏的矿洞。发现这个问题后，马春雨曾联合当地苏木干部，一家一家地上门跟居民交流，讲政策、讲法律。但话说了很多，成效却不尽如人意，如何打破这个僵局，马春雨始终不得要领。

　　“我们这片土地，羊都是散养的，吃青草、喝山泉水，羊肉的味道、营养，圈养的根本比不上。”牧民的一席话，点醒了马春雨——山里有水源、有嫩草，这就是牧民们最大的需求。

　　为此，他积极协调当地苏木，共同发动群众在政策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自由放牧，并联系相关单位，提前预售羊肉，解决销路问题。在马春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有人开始在山脚放牧、获益、分享经验，越来越多的牧民开始了放牧的尝试。

　　随着收入的增多，当地群众对保护这片世代生存的大山也有了自己的理解：挖矿，大型机械一进，草地不复存在；放牧，就要保护矿山，保护草原资源。

　　不少曾经是马春雨打击对象的牧民，如今成了他的“眼线”，嘎查里出现陌生人来租房，或者山沟里有陌生车辆进出，他们总会第一时间给马春雨打电话、发微信、传。

　　如今，阿嘎如泰苏木的牧民们只要见到马春雨，都要热情地邀请他进家来喝杯热茶。尽管语言不通，但时间久了，马春雨也听懂了那些缀在一声声“老马”后面的赞许：他们说他是“赛音察格达”，是守护这片大山的“巴特尔”。